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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锤基】万古云霄(短篇BE一发完)

无角色死亡,但它是个BE。我的本意只是想写基妹教锤哥用魔法啊qaq,一首凉凉送给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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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万古云霄
  

  文/薄天游
  
  0.
  
  痛苦总比欢乐更刻骨铭心,因为我们总觉得欢乐理所当然,而事实恰恰相反。
  

  1.
  
  魔法在神明手中,才能得到真正的定义。
  
  Loki反复做过一个梦,Odin在约顿海姆融化了整个国度的坚冰,让冰封的星球核心为之颤抖、破碎,金色的光芒裹挟着巨大的冲击波,排山倒海地席卷了整个梦境。他转身,迈出一步,冰雪化作汹涌的巨浪,自群山之巅一泻千里;两步,冰霜巨人挣扎在极寒的深海中,因缺氧而突出的猩红眼球在抵达水压的峰值时爆裂,晕开一汪血水;三步,魔法的微光在Odin手中闪烁,它没有固定的颜色,甚至没有能让人观测到的形态,与其说它是光,不如说它是一缕捉摸不定的云,时隐时现,时卷时舒,Odin的手掌就像束缚住它的天空,它在里头恣意舞动、漂泊,曾像个乖巧的幼童扯着一小片天空,死不放手,也曾像个离家的浪子,奋力挣脱一切束缚。但归根结底,它折腾了一辈子,还只能乖乖留在魔法师手中,任他予取予求。Odin摊开手,它便顺着魔法师的心意飘了出去,很快覆盖了约顿海姆的每一寸土地。待到烟消云散之时,巨浪、融冰、鲜血、尸体,无一例外,全部被打扫的干干净净,半点儿痕迹也没留下。
  
  很多年前,即便他那时还是Loki Odinson,对父亲怀着最真挚的孺慕之情,这个梦也不曾唤醒他半点身为阿萨王子的热血,他开始不那么尊敬Odin,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恐惧和自我厌恶。他怎么会梦到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?他怎么能把众神之父——他的保护者和榜样,他最为崇敬和向往的真神——想象成这样的人?他强大,但也仁慈。他征服约顿海姆无疑是一桩英雄事迹,是对野蛮的霜巨人的教化,这是来自神的恩赐,压根儿算不上战争,更遑论屠杀。Loki反复这样告诫自己,可噩梦每天折磨他,折磨得越来越起劲儿,硬要按着他看清每一个霜巨人死前绝望的眼神,看清每一朵浪花上的每一滴水珠。
  
  可想而知,这样的噩梦对一个孩子的摧残有多严重。他在Odin面前开始变得唯唯诺诺,偶尔被父亲点到名字,碧绿的、水汪汪的眼睛里永远盛满了惊惧,好像在看一尊可怖的鬼怪雕像。起初,总让他骑在自己肩膀上的父亲还真心实意地着急,他自省,还要让Frigga和Thor一起挑毛病,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伤着了小儿子的心。他努力把语气放得温柔,用胡髭蹭蹭他娇嫩的小脸蛋,可这些努力就像扳开Loki那些眼泪的闸一样,只能让它们越流越多。Loki无论怎样都不肯吐露恐惧的原因,他甚至连哭声都发不出来,只是缩在兄长或母亲床上小声抽着鼻子。久而久之,Odin对他这种毫无来由的惧怕也没了耐心,他日益忙碌起来,找遍各种理由来远离这个麻烦精。他们一年中少有的几次见面里,即便Loki能控制住情绪,Odin眼中的厌恶和惧怕也越发明显——尽管Loki那时还不明白那种惧怕从何而来。
  
  是Frigga治好了他的噩梦。神后用许多可爱有趣的小魔法逗他开心,倒也真的见效。她把讨厌的毛虫变成怒放的花,把暗红花纹的老窗帘变成一幅风景画,甚至还有一次把Thor的衣裳变成了女武神的蓝袍白铠。Loki当然觉得很有趣,后来也把Frigga的魔法学了个青出于蓝,可他从一开始就明白,这点儿把戏与他梦中Odin展现的魔法相比,简直就是拙劣的障眼法。
  
  Thor一直拒绝跟母亲学习,一来他不想背什么咒语,二来他连个小火花都变不出来。等他成了雷神之后,他更有了充足的理由自辩:如果我要火苗,干嘛非得借助魔法呢?为什么不召唤闪电把木头和布料点燃呢?况且神力还能做那么多事,魔法能呼风唤雨吗?魔法能于万军中取人首级吗?
  
  那时,Loki突然打断了新任雷神的炫耀,问他:“神能把冰川融化成海洋吗?神能把浅水的压力提高,把人的内脏挤破吗?神能把云握在手里吗?”
  
  Thor还以为自己惹恼了弟弟,赶紧停下话锋,就像孔雀匆匆收拢羽毛,摇着丑陋的屁股跑向灰头土脸的爱侣。他胡乱地揉着Loki的头发,解释个不停。
  
  “我喜欢魔法,神本来就该会一点儿魔法。但我没有你聪明,总是学不会,”Thor婆婆妈妈地反复确认道,“你生气了吗,Loki?我喜欢你的魔法,我不会的,你以后可以教给我。就算我学不会又怎样?你会了就算是我会了,咱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啊。”
  
  Odin也听见了他的问题,却依然无动于衷。等周围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,他叫住了Loki。后者以为Odin终于看穿了他隐秘可耻的梦境,吓得一言不发。
  
  可众神之父却努力收起脸上的厌恶和漠视,强迫自己转动那只独眼,与Loki对视。
  
  “你愿意教Thor魔法吗,我的孩子?”

  
  2.
  
  “我可以教你用魔法。”Loki烦躁地扯掉地球人插在他身上的一堆塑料管,在病床上坐直身子,眼睛晶亮得吓人。
  
  Thor耐心地把管子逐个儿插回原位,又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点,重新把输血管的另一头插回自己胳膊上,神的血液便欢快地奔流到他的身体里。天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用所有这些仪器的。他盯着Loki的脸颊,尽力想从上头看出一点输血的成效,还把手贴上去碰了碰,可对方的脸颊依旧冰凉苍白,半点血色也没有。于是他安慰自己,Loki一直都是这样的,他不强壮,还有点儿虚弱,一定是他小时候营养不良的缘故。
  
  “你该知道我不怕冷吧?”Loki讥诮地笑道,并没有阻止他做这一切,“省省吧,Thor,你是在做给自己看。你以为天天在这里打转,等我死了以后,你就能心安理得。你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,谁又能责怪你?大家都会称道,你是个好哥哥、好国王。可你知道,你没有尽力。”
  
  Thor一点也没有生气,反而若有所思地在他身边坐下。他显得过于驯顺了,这是前所未有的。诚然,他一直那么珍爱他的兄弟,即便在得知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之后,即便是问谎言之神,Loki也不得不承认,他对自己只有更好,没有更坏。自大的雷神居然能反省自己是不是忽视了Loki,是不是对他不够好,是不是真的一直赋予了他的生命一片阴影。他那么轻易地原谅一次又一次的背叛,愤怒到极点也不过说两句狠话,把那个巧舌如簧的小骗子推开了事。可这不代表他会对Loki言听计从,事实上,他们俩做什么都像在角力,仿佛谁先松口答应另一方的要求,就算缴械投降。谁也说不清这种争斗有什么意义,可它的的确确在这对兄弟之间存在了几千年。
  
  然而现在,Thor对他千依百顺,就像荒野上一只无家可归的野兽,恋恋不舍地舔舐着爱侣的尸体。等那具骸骨发凉、发臭,它自然会一皱鼻子离开,率领同族建立一个崭新的家园。
  
  有时候,Thor和野兽没什么差别。神性接近自然的本性,这就是为什么死亡和血腥会让Odin与Hela前赴后继。Thor骨子里迷恋血腥,虽然他从不主动挑起战争,但一旦有人给了他这个机会,他会第一个杀红了眼,数千年来,他用鲜血铸就了雷神的威名。可现在,野兽识相地收起利爪,摇身一变,成了一只温和的大猫,门外分明就是外星入侵者的狂轰滥炸,他眼里却好像只有Loki的病榻,这里成了他暂时的家。有时候一天无果的战斗结束后,他深夜才轻手轻脚地回来,坐在床边的板凳上,把输血针扎在手臂上,靠着床沿倒头就睡。他还得强迫每个朋友抽空来看望Loki,逼他们挤出两句温和的慰问。谁都拿他没辙,谁让Thor在战斗中居功最伟呢?他们一方面说着虚伪的谀词,称赞Loki改邪归正,说他是Thor的希望,一方面却在心里琢磨着,如果这家伙早点死掉,Thor不必每天把神的血液分享给他,也许战斗就能取得胜利了呢?
  
  但Thor把一切流言蜚语都关在门外。他每天风尘仆仆地进来,带来的只有精心挑选出的捷报。他问Loki需要什么,殷勤得像个仆人,巴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、所有他没来得及看过的美好,都一股脑儿地堆到他面前。就算得到的只有变本加厉的讽刺和驱赶,他也始终坚持。
  
  今天,Loki终于提出了第一个要求,还没等他说出“我要你……”之后的话,Thor就立刻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,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。
  
  “我要你学,”他像个任性的孩子,坚持说完了这句话,还好像生怕他误会自己的动机,补充道,“神的魔法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,我见过一次。一旦你成为最强大的魔法师,你就可以救我。”
  
  湛蓝的眼睛在他面前亮了起来,仿佛茫茫沧海中倏然逃离云雾的月亮。Thor的嘴唇抖动着,没有问他“我该怎么做”,或是出于多年的失败经历而怀疑“我能做到吗”,他点了点头,昂起他那金色的、骄傲的头颅,言简意赅:“我会的。”
  
  输血管里的血液停止了流动,机器发出“呲”的一声,表明今天的治疗结束。Loki挣扎着从床上跳下来,先是背对Thor弯着腰喘息了一会儿,一只手捂着胸前的血窟窿,像要把血拨回去一样。等到气息终于调匀,才慷慨地伸出没沾血的手让他搀着,仪态优雅地从容迈步走到窗前,抬手指了指天上的云。
  
  “等你能把云握在手里,你就做到了。”

  
  3.
  
  Loki始终记得Thor成神的那一天。
  
  成神不像他俩那漫无边际、毫无预兆的青春期,神力觉醒的一天无比庄严,必然有什么特别的先兆。为此,Odin故意给Thor制造出各种各样的严肃场合——他自己的神力在一次旷日持久的战争后觉醒,他就让Thor奔走在九界各处的沙场上,整整三年,除了给他虎头虎脑的儿子增加了肌肉轮廓,什么也没改变。
  
  众神之父又转而寻求其他途径,但依旧事与愿违。Thor在先祖Bor的雕像前跪了九日夜,和阿斯加德最出挑的少女共度春宵,傻乎乎地站在山顶宣誓保卫九界,统统没用。Odin束手无策,好像Thor要是再不能成神,他就要亲手把儿子的眼珠抠掉了。
  
  老实说,Thor和Loki也曾暗暗纳闷过成神的问题——就在Odin灵光一现,决定撮合Thor和一个贵族姑娘时,他们才反应过来,原来初夜也算是“无比庄严”的备选时刻。Thor的脸“刷”地红了,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他弟弟,Loki则立刻低头小口啜着所剩无几的蜜酒,聪明地避开了他的目光,在桌布的遮掩下变出一条蛇,驱使它缠住Thor的小腿,把他往门口拽了拽。他们很快先后离席。
  
  Thor找到Loki时,他正懒洋洋地躺在地上,靠着床柱,把自己裹在兄长的披风里。他的衣服穿的好好的,只脱掉了鞋子。Thor走上去捉住他的脚,像抓蝴蝶一样小心,先把双手张开,再迅速合拢,箍住他的脚踝,以免他突然改变主意,一脚把自己踹开。
  
  所幸Loki并没有恶作剧的兴致,任他焐着自己常年冰凉的脚掌。Thor注意到他解开了点领口,但也不是太深,只露出了两道瘦削的锁骨。Loki每次见到Odin都会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,起初Thor以为他是想博得父亲的关注,后来才觉得动机恰恰相反——Loki生怕被Odin揪出一点错处。他像化身一颗别无二致的石子,泯灭在许许多多个循规蹈矩的臣民之中。现在他终于放松了领子,白皙的颈项上就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印。
  
  Thor凑上去舔了舔它,一股清冽如冰雪、如寒泉的气息慢慢包裹他。这股气息让他着迷,他探寻地张开口,就像对待什么好吃的食物一样,以为咬一口就能激发它更多的香气。他把Loki的喉结含进嘴里,不轻不重地啃咬起来,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扳住头往下推。他的手拉着Loki的衣领,一边被推着向下,一边把衣服的半边肩膀拉了下来,露出之前他留下的吻痕,像一朵盛放在雪地里的花。他摩挲着那一小块皮肤,又在它旁边留下了另一朵花。
  
  “我为什么不能成神?”他们做丨爱的时候,Thor突然问道。你不能苛责一个仅仅和自己弟弟有过两次性经验的少年不解风情,他总是想到什么就说出来,全不管兴致一说——反正他永远对Loki兴致勃勃。
  
  搂在他脑后的五指突然收紧,像野兽凶猛的利爪。Loki少年时期的野性,通常只在床上有所展露。其他时候,他总是那个泯然众人的,懦弱阴郁的小王子。
  
  “因为这不是什么重要时刻,”他的动作明明那么凶狠,声音却莫名地带上了哭腔,“它不是极致的欲望,不是极致的欢愉,不是极致的痛苦,也不是极致的爱。你没能征服我,我也不能驯化你。”
  
  Thor梗起脖子,好像要反驳他的话,可他只是伏下身去亲吻了那双刻薄的嘴唇。Loki说谎话的时候比说真话更可爱,因为他的真话往往伤人——又或许所有真话都会令人痛苦。这个吻让他泄气了。他不那么肯定地辩驳着:“我当然有欲望,我当然快乐,我当然痛苦,我当然爱你……”
  
  他不会说谎。他只是想不明白。他毫无疑问地爱着Loki,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他,哪怕被戳上几刀,他都不会计较,因为那是他心甘情愿的,爱的一方必然痛苦,这道理他们早就明白。他们互相做彼此爱和被爱的一方,所以他们都痛苦,也都快乐。
  
  可Odin也曾告诫过他们神的痛苦。神漫长的生命注定经历无数苦难,因为神爱整个世界,爱所有生灵。你听到婴孩的哭声不会心痛吗?你看到血腥的战场不会胆寒吗?
  
  那是Thor只是经受过太少的痛苦,他搞不明白,他对Loki的爱与对世人的爱有什么区别,Loki给他的痛苦和世界给他的痛苦,究竟哪方更甚。
  
  那次性爱依然在暴力和疼痛中结束。Thor身上多了好几道血印子,Loki或许短暂地昏倒了一阵子,现在像只脱水的鱼似的,靠着柱子喘息。
  
  之后的两三年,Odin都锲而不舍地为他寻找成神的关窍,可Thor的神格就像铁了心一睡不醒。最后,众神之父只得暂且放弃,对国人宣布Thor是大器晚成,这是命运之言。然后,他投身于九界大大小小的繁冗事务中,忙得好像忘记了Loki也该是个神,也需要一场庄严的仪式自证。
  
  那时Loki已经全不指望父亲的关怀,他把一切的忽视当做那个噩梦的报应。Odin不帮他获得神格,他就自己去挣。凭着他一贯的细致,他把Thor当初经历的仪式一一试了个遍,连日子都不差。等试过半数,他开始怀疑众神之父的仪式是不是本身就有问题。原本Thor是陪他一一去做那些可能帮助成神的蠢事的,他参军,Thor也跟过去,他上战场,Thor就挥动战锤给他杀出一条通往地方将领的血路。不过试着试着,Thor不知不觉地就没了踪影,Loki懒得提醒他,自己当初是怎么陪着他做完Odin所有的任务的。他从不主动要求什么。
  
  在他看来,要是他先说了,就算是在他们的争斗中作了弊,就算是认输。
  
  神族——或者说阿萨人的预感,通常都很灵验。当Loki试到最后一项时,他基本已经知道没什么希望了。极致的欢愉,极致的欲望?他和他选定的对象都没这个信心。不过他一定要完成最后一项试炼,为了他和Thor竞争的绝对公平——Thor没做成的,他也做不成,他们谁也没输给谁。
  
  他至今都不知道,Thor那天怎么舍得从他的朋友堆里抽身,心血来潮地跑来找他,还特地打扮得焕然一新。闪电忽而照亮了半边夜幕,Loki在这场与欲望割裂关系的泄欲中偶然抬起头来,瞥了一眼窗外突然降临的瓢泼大雨。Thor在风雨中趟着泥泞向他走来,雨点密密匝匝地砸在窗上,硬是将它砸得千疮百孔。
  
  人与神,只消一眼就能分辨。他看到草木冲他的哥哥俯首,狂风在他脚下凝聚,将周围的房顶逐个掀翻,惊雷咆哮,骤雨倾盆,天地间唯一的光,不是云层后的闪电,而是Thor。
  
  可笑的是,Loki当时还搜肠刮肚地琢磨着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“庄严时刻”。他短暂地感叹了一下,就有始有终地重新投入到他的床上事务去了。
  
  第二天Odin宣布了长子成神的消息,Thor的名字将成为雷神的代名词。他苍老的面孔看起来既不欢喜,也不遗憾,只是间或流露出些许意外之色。
  
  宴席之后,Loki问Frigga,Thor是雷神,那父亲在成为众神之父前是什么神?
  
  神后迟疑了一会儿,只吐出了一个字:“神。”
  
  作为神后聪明的幼子,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。Thor很强大,他将能呼风唤雨,他能遨游在浩瀚苍穹之中,整个阿斯加德都将是他的玩具,可他却不能像噩梦中的Odin那样,抓住任何一缕云。
  
  他只是雷神,而Odin是神。

  
  4.
  
  “只是”雷神,这个修饰未免太过苛刻。
  
  在地球人眼中,Thor就是现代社会的神明,他们不用虔诚地顶礼膜拜,也能得到慷慨的庇护。乌云是他的先行军,此时,这位神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最危险的战场,他依旧奋力召唤雷霆,抵挡疯狂的外星生物。
  
  可不知为什么,今天他的动作总是慢半拍。平时,他不费吹灰之力,仅凭心意调遣便能轻易摧毁敌人。但今天的雷电却是迟疑地从云层中流淌出来,往往都等到敌人欺身上前,才闷闷地炸响一声。
  
  “集中精神,Thor!”他的战友提醒道。
  
  他随口应了两声,空中的雷声却突然停了下来,一缕晨雾弥漫在阴森森的战场上。
  
  他忽然困惑地开口问道:“元素法术和变形术有什么区别?”
  
  Strange一时语塞,他知道Thor最近对魔法的狂热,可他不知道这种狂热已经到了让他在战场上分心的地步。他置若罔闻,继续念动咒语,可Thor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,怔怔地盯着空中的云。
  
  “该死,Loki到底给你用了什么魅惑术?!”Strange一时气结,没好气地点拨了几句,还觉得余怒未消,低吼着补上一句,“起死回生都比把你变成魔法师容易。”
  
  在他们眼中,Loki早已是个死人了。他的生命,不过拿捏在Thor一念之间。
  
  不过他们忘了,神也会受伤。在秘术师看来,都难以与神力媲美的魔法,完全打乱了Thor战斗的节奏。他像个力大无穷却笨手笨脚的孩子,有时匆匆把逼到身边的敌人变成某种动物,有时又把闪电引到截然相反的方向。他战斗了一辈子,如今却手忙脚乱;他挫败了无数强敌,却让一群无名小卒弄得伤痕累累。
  
  神祗宝贵的鲜血洒在这片籍籍无名的土地上,在枪炮的轰鸣声中,荒凉的土地上次第盛放绿草鲜花。空中的闪电再度停歇,Thor倒在了地上。
  
  那天他没能给Loki输血,可生命这回事就是失之毫厘,差之千里。

  
  5.
  
  当Thor终于从昏迷中苏醒,赶到Loki的病房时,后者还在坚持。接在他身上的仪器不断发出刺耳的提示音,显示病人的生命体征已经消失。可Loki依旧盯着门口,一股淡淡的魔法光芒漂浮在他身上,勉强维持着神的形态。
  
  大门重新开启的瞬间,他“唰”地收回目光,尽力想侧过头去看窗外。Thor跌跌撞撞地撞开那些苍白、冰冷的仪器,冲过去抱着他的头,却小心翼翼地不敢抱紧了,生怕把他弄疼。
  
  他想起自己曾救过一只垂死的鸟,它有漂亮的尾羽,飞起来的时候像一面旗帜一样在身后招摇。美丽的东西总是命运多舛,就连命运都时刻想把它的美丽据为己有。这只鸟伤痕累累地笔直摔了下来,Thor在演武场立刻挥动神锤,在它摔成肉泥之前接住了它,欢欢喜喜地捧去送给Loki。
  
  彼时他弟弟正坐在窗台上看书,一手拿着书,一手接过那只悲鸣的鸟儿,扭断了它的脖子。
  
  他说:“反正也活不了了,你何必折磨它呢,哥哥?”
  
  Thor低头看着那双涣散的绿眼睛,便明白他也想到了这件事。仅仅一天不见,那张曾经倾倒众生的脸庞就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——颧骨高凸,脸颊下陷,嘴唇没了半点血色,无论离得多近,他的脸看起来都是灰蒙蒙的,犹如隔了一层潮湿的雾。水汽越来越重,蒸的他几乎看不清Loki的时候,后者抬手擦掉了他的眼泪。
  
  Loki看着他微笑。其实他可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,如阿萨人、约顿人这类高级生命体,都可以选择毫无痛苦地离开人世。可他必须狠下心来。如果他想活下去,如果他想让Thor活下去,他必须如此。
  
  但死亡把他变得怯懦。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突然攫住了他的心脏——如果他失败了呢?如果他死了,Thor又会怎样死去?
  
  可痛苦已经开始在他们中间蔓延。Thor疯狂地亲吻他,好像要重新开始多年前未竟的一场情事。他们听到彼此的尖叫和反抗——太晚了!已经来不及了!
  
  Loki张了张口,却因喉咙里血沫堵住了声音,只能发出微弱的哮鸣声。他已经衰弱得没有半点力气,但Thor依旧没有放弃,就像对待多年前那只美丽的鸟儿,捧着他,护着他,甚至把手臂划开一个口子,鲜血如小溪一样汩汩地填进他胸口的血窟窿里。等他划下第三道血痕时,Loki突然握紧了他的手,剧烈地咳嗽起来。他的脸色更加苍白,之前Thor蛮横地输进的血液也统统涌了出来。他终于可以说出自己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了,可惜死神的脚步如此匆忙,就连对他这样优秀的演员都如此残忍,只留下了短短一句话的工夫道别。
  
  银舌头突然犯起了难——他该说什么呢?他能说什么呢?Thor究竟需要听到什么呢?
  
  他想让Thor忘了他,或是永远记住他;他想成为一缕随风而逝的云,他也想做烙在心头的伤疤;他想像Thor那些步步紧逼的亲人、朋友,历数他的缺陷、他的脆弱,催促他成神,挑起身上的担子,做一个伟大的神王,可他也宁可Thor在未来有朝一日,能像他此时一样,经历光荣的战斗,享受凡人般平静而幸福的死亡。
  
  他盯着他的哥哥,试图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在死神眼皮子底下作弊。
  
  你是我的神,我也是你的神;我让你痛苦,让你欢愉,让你像凡人一样嫉妒、愤怒、贪婪、欲火中烧,可我也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些伤痕治愈,只要我还在你身边。求你别那么完美,求你别去爱世人,求你别被他们伤害,求你别比今日更痛苦、更懊悔,求你别做什么真神!
  
  死亡的耐性终于耗尽了,他开始看不清Thor的脸,那双看了几千年的蓝眼睛,忽然成了噩梦中神掀起的惊涛骇浪,冰川轰然倒塌,巨浪磅礴而至,吞没了一切生灵,他甚至能看清每一滴水珠……
  
  就在那一刻,他发现自己和每一个脆弱、愚蠢的生物一样,始终在虔诚地等待一位神。
  
  Loki依旧执着地瞪着眼睛,如黑夜里两股将灭的萤火。他神识不清地喃喃自语,他的手指渐渐松了力,像濒死的鸟儿柔软的颈项,无论怎么托着都不可避免地向后倒伏出一个濒死的弧度。
  
  在众多含糊不清的呓语中,Thor只听清了一句勉强算是连贯的话:“它的羽毛真漂亮。”
  
  反正也活不了了,你何必折磨他呢?
  
  他把Loki的手摆在他身侧,恋恋不舍地摩挲过嶙峋修长的指节,把它们从疼痛的抽搐中解放出来。他把那双温暖的手掌搭在Loki的额头上,就像小时候哄他入睡似的轻轻捋过他的鬓角。
  
  一团金色的、云雾似的光芒柔柔地飘荡在他的掌心,他已经流尽了眼泪,天空依旧万里无云。
  
  风吹进病房里的百叶窗,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啸。
  
  那缕刚刚享受过阳光照耀的云雾,倏然没进了Loki的眉心。
  
 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。人们纷纷掏出手表、手机来看时间,时钟无一例外地指向正午十二点,太阳却好像被什么巨大的推力压落西山,又被不透明的云牢牢裹了起来,任它怎么挣扎,也发不出半点光芒。
  
  Thor走出门去,浑身似乎弥漫着夜色中的雾气,像个幽灵似的漫游在街上。云雾顺着他的步伐、他身体微微的摆动而轻飏四散,战斗着的和潜藏的敌人,都悄无声息地被这缕淡淡的雾缠住,阻塞了呼吸。而丑陋地悬浮在纽约上空的外星传送门中间,一朵云彩也无风自动地飞了过去,将坚硬无匹的金属轻易绞成碎沫。
  
  人们惊愕万状地盯着新生的神,神也困惑地偏着头打量他们。他还记得他每个朋友的名字,尽管他也知道,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些。他还挺好奇究竟是谁的名字能留得最长久些。
  
  他顺着自己来时的路望去,迷雾重重,他已经看不清远处究竟有什么建筑、什么人,但却有几个断断续续的词散落在他脑海里,一旦他想伸手抓住那些词汇,把它们拼凑起来,就会感受到不属于神明之躯的疼痛。
  
  他自然明白痛苦的由来——
  
  神的第三次觉醒,需要极致的痛苦,使他们从此能欣然赐予众生平等的爱,也欣然接受宇宙给予他们的痛。
  
  而现在,他便要去宇宙感受这种痛。也许一百年,也许一万年,也许一百万年,这几个字眼对他而言,已经没什么意义了。

  
  6.
  
  他坐在一个外星酒馆里,酣畅淋漓地痛饮。倒不是说神有多需要喝酒,口腹之欲早已不能带给他半点快乐,可成神前的岁月,让他习惯了这么做。他一边举杯,一边去打量周围的人。
  
  他发现其中有一个人格外好看,黑发碧眼,仪态万千。但这不是他停驻目光的原因,对美色的欲望也早已一样不能控制他,他想做丨爱的时候就做丨爱,但那并不代表这个“爱”字有什么实际意义。他爱所有人,爱所有皮囊。
  
  那个人看起来已经活过和他差不多的年岁了,当然,他知道有几个星球的生物格外长寿,可那人看起来不属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种。他的举手投足像是来自他的母星,但那些曾经陪伴过他的阿斯加德人,无一例外,全都早早升入了英灵殿。他每次都有点儿难过,觉得心里慢慢空了下来,但空一点儿未尝不是好事。
  
  他眯起眼睛,发现那个人的身体里欢快地奔流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血液——其中一种属于神。不过绿眼睛并不也是神,成神不是件容易的事,他至今还记得自己觉醒时的感受。
  
  神的第一次觉醒,使他脱离凡人的秉性,抛弃掉所有不配伤害到神的恶性,比如嫉妒,比如欲望;
  
  神的第二次觉醒,使他感受到极致的欢愉、极致的爱,从而拥有无上的力量。他还记得那个慷慨地接受他的爱的人,虽然他已经想不起他的面容,却记得一个在迷雾中浮现的身影,每当他想起来,就会忍不住微笑起来。他把那个张狂骄傲的身影封存起来,当做一张无形的护身符放在心头,拿出来时时拂拭。
  
  而第三次,那种刻骨的痛苦和悔恨,他已经很多年不愿回想起来了。
  
  绿眼睛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观察,依旧和身边的人们谈笑风生,讲着半真半假的笑话:
  
  “……我见过真神,没什么稀罕的。我还曾经是他的老师,你们不知道他有多笨,一个咒语都要我翻来覆去地教上好几天……”
  
  人们纷纷嘲弄他自吹自擂,谁都知道,神怎么会念咒语呢?神生来就有神力,会魔法。可他却在酒馆角落,对着壁炉皱起眉头。
  
  绿眼睛巧妙自如地转换了话题。
  
  “我没有母星,我来自一艘飞船。它叫什么名字?我记不清了。或许叫雷霆号,或许是小火花号……哦,我想起来了,”他恍然大悟地竖起一根手指摇晃,“阿斯加德号。”
  
  他霍然丢下酒杯,走到绿眼睛身边。后者平静地看着他,好像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他胡编乱造的故事里的神。其他酒客以为他们要动手打架,推推搡搡地把他们挤到了外面。
  
  “阿斯加德不是一艘飞船。”神当然不是要打架,他一点儿敌意都没有,只是困惑地皱起眉头。
  
  “在我这里就是。”绿眼睛骗子斩钉截铁地说。
  
  “它是我的母星,我可以送你回去,”神依旧好脾气地说,“或者我可以送你回你的母星,那儿现在没你想得那么糟,只要把它的核心放回原处,它就能恢复战争之前的样子……当然,冷还是挺冷的。”
  
  “我不去。”骗子的声音开始颤抖,他不耐烦地抱起手臂。
  
  神不明白他的坏脾气是哪儿来的。虽然他自以为早就学会了接受世人带给他的痛苦,但骗子却打破了他的幻想——他还是挺脆弱的。他被骗子的蛮横刺痛了,无论他去回忆那个迷雾中的、曾令他深爱的身影,还是告诫自己眼前的不过是一只脆弱如蝼蚁的生灵,他都忍不住觉得难受。
  
  “我只是想送你一程。”他嗓子眼儿发干。
  
  “那就去那儿吧。”骗子思考了片刻,抬手指着天空。
  
  神抬起头来,今天没有月亮,唯见一层轻纱似的、万古恒存的浩荡云霄。
  
  他抬头望着那片云,想起第三次觉醒时飘荡在脑海中的许多词语,现在他终于能抓住它们了。

       漂亮的羽毛。

       云。

       魔法。

       家。

       Loki。

       他不懂最后一个词的含义,读起来很有韵律感,或许是个人名。

       他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。等泪水在他脸上干涸时,他低下头来,骗子已经不见了。

  
  【全文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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