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y、🐛呀:薄天游
凹3:botianyou

【锤基】八十人(纽约战后/虐锤预警/一发完)

💔万字虐锤大法好。
⭐本文接复联1纽约大战之后,发生在锤基回阿斯加德之前。
❗注:唐纳德医生是索尔的化名,设定源于漫画。第五节内容有借鉴ThorV3。
💡食用愉快,拒收刀片!

这里有小甜饼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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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八十人
  
  文/薄天游
  
  01.警察的遗孀
  
  唐纳德医生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,随警察局的局长进入警察生前的家。这间独栋公寓不大,却很温馨,墙上有不同笔迹的手绘卡通图画,推开门时门框上挂的陶瓷制晴天娃娃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。屋里琐碎的小玩意儿太多,他新鲜得目不暇接,一不留神就踩到了脚边的一只橡皮鸭子。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家伙挥起拳头,毫不留情地照着他的腿打了一拳,唐纳德赶紧把脚挪开,向孩子道歉。
  
  “小鸭子疼。”小家伙噘着嘴不去看他。
  
  唐纳德立刻会意,一手抱起小孩儿,亲昵地捏了捏小鸭子的嘴:“对不起,小鸭子。”
  
  “您可真好心,这小傻瓜就爱胡言乱语。”一个幽灵般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。女人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家居服,烫成小卷的金发像一团毛线球,纠结地缠在头上。泪水在她猫儿似的脸上冲刷出两道颜色略深的痕迹,她眼皮肿胀,脸色蜡黄,嘴角虚弱地耷拉着,说话时也不动一动。
  
  唐纳德医生连忙说:“我喜欢孩子,虽然我很久没带过他们了。您的孩子还这么小,就懂得慈悲,他会是个好小伙子的。”他犹豫了一下,透过镜片觑着女人的脸色,对方却说出了他闷在心里的话:“他会的,像他爸爸一样。”
  
  医生的表情也随之黯淡,这会儿女人也反过来打量他,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。他嘴上不说什么节哀顺变的话,像个不懂礼数的野蛮人,但女人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他的共鸣。作为一个新丧的寡妇,她长久地浸在丧夫之痛和外星军队侵略的恐惧中,已经被恐惧腐蚀得麻木不堪。她早就不再嚎啕大哭了,但流泪却成了她的一种本能,她日复一日地以泪洗面,却不出什么声音,脑子里也不想什么事。昨天下午开始,她的思绪从丈夫身上飘走,像一株无处依托的藤,开始本能地缠绕上她的孩子。为了把她的孩子早点从邻居家接回来陪伴她,她只好用一夜的时间来对着镜子练习停止哭泣。一大早,她又迎接了几位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,她疲惫地不停点头,但他们说的话却一个字儿也没飘进她耳朵里,她仗着遗孀的特权,没说两句就找个借口去看孩子玩了。但唐纳德医生的到来,却又触动了她的眼泪。
  
  “您真不必跑一趟,”她低声说,小口地加快呼吸,想把哭泣的冲动忍回去,“我这儿没什么事。”
  
  “我愿意过来和您谈谈。我不为警察局工作,但我和我的所有朋友都愿意随时为您效劳,”医生不容置辩地说,“我请求您告诉我怎么提供帮助。您的生活有什么困难,您的丈夫有什么未竟之志,孩子生活的缺失该如何填补,或者……您信什么教?您担心丈夫今后的归属,怕他孤单冰冷地化为泥土……我都可以帮助您。”
  
  她从医生手里接过孩子,嘱咐他回屋玩一会儿拼图,说她待会儿会和医生一块儿去欣赏他的作品,并把它们粘好挂起来。孩子欢天喜地地跑回屋去,女人才说:“我并非不想接受您的帮助,但您身上的悲伤太多,传染了我。您差点让我在孩子面前出了洋相,男人们不知道母亲的哭泣会让孩子心碎。”
  
  医生没有否认,也没有接她的话,他戴着白口罩,挡住了大半张脸。她猜测唐纳德医生也在这次战争中失去了亲人。同情的涟漪立刻在她心里荡漾开一圈又一圈,一个母亲的本能教她怜惜起这个男人。她示意唐纳德坐在沙发上说话,但医生摇摇头谢绝了,站在客厅中间,他背后是耶稣受难像。她更笃定医生来这里,是为了寻求某种同病相怜的安全感。一股力量随着这个念头被注入了她心中,她仿佛突然听到了一阵祈祷歌,想起了她从前被教育出的慈悲之心。她几乎要像拼好拼图的孩子一样雀跃,感谢唐纳德医生给她指明了一条免于成为怨妇的路。
  
  “我丈夫是个警察,三天前殉职了。他们告诉我,他在执勤的时候,被一阵从天而降的爆炸炸死了,那时候我还以为这是核战争的开始,”她冷静地说,惊讶于自己的身体里竟蕴含着如此大的勇气,“他死在岗位上,敌人甚至没给他奋勇抵抗的机会。那外星人在嘲弄我们——嘲弄我们的力量如此渺小,向我们示威。但我依旧以我丈夫为骄傲,除非炸断他的脊梁,否则任何力量都不能折断它。我不想揣测您,医生,但是别因为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死亡而不声不响。我早就明白了,这不是战争,而是一场屠杀。八十个几乎称得上手无寸铁的遇难者,在他们半信半疑的外星人手中惨死,我们还能给屠杀赋予什么荣耀和意义呢?”
  
  她靠近沉默的医生,眼中流露出怜悯的光芒。虽然唐纳德没有见过她已故的丈夫,却从她和她儿子身上找到了亡者的影子。他们一家人一样的悲天悯人,一样的乐意把善良一股脑儿倒给别人。
  
  “我们要一个公道,”女人抿紧了嘴唇,攥紧她白皙小巧的手,“这个世界依然存在英雄,一些比我丈夫强大,却和他的内心一样高尚的人们。我们得讨个公道——”
  
  “请您原谅我,”唐纳德医生突然莽撞而直率地打断道,“我是来给您提供治疗的,而不是接受治疗的。”
  
  “我理解,医生。如果您能来坐坐,就是给我最好的治疗了。”她充满同情和母性地说。
  
  “我一定会再来的,如果您有需要,请打这个‘天话’。”他递给她一张卡片,上头只写了一串号码,潦草地画了个复仇者联盟的A字标志。女人顿时觉得身心振奋,握紧了那张手写的名片,目送他离开。
  

    02.耳聋的老头

  
  唐纳德医生灌下了三瓶水润嗓子,终于放弃了用喊的方式和老头沟通。老人本来就有点聋的耳朵已经在爆炸中完全失聪,无论他说什么,老人都只凭自己的想象回答。于是唐纳德医生取来纸笔,写字跟他沟通。
  
  唐纳德:我可以治好您的耳朵。
  
  老人:我以为你是个心理医生。
  
  唐纳德:我们那里的医生什么病都治,如果有治不好的病,医生们就坐在一起讨论。不过您的耳朵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,我一个人就能应付。我有点从家乡带来的特效药,我已经用它治好了很多大战中的伤员。如果您相信我……
  
  老人:谢谢你,医生,但我不想治。我唯一的亲人在爆炸中丧生,这世上没有什么我想听见的话了。我想留着这双耳朵,作为战犯活生生的罪证。如果说我需要什么帮助,医生,那就是请你想个办法,让我至少活到战犯伏法的那天。
  
  唐纳德:审判日就在三天后,您会活得比这更长。
  
  老人:哦?我没想到美国司法机关的效率能这么高。是复仇者们的干预吧?他们真是好样的。你认识他们,对不?那你就带我参加庭审,让我出庭作证。在那之后,生命对我来说,已经是身外之物了。
  
  唐纳德:请别这么说,您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更豁达才是。您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,他同样有过许多可怕的遭遇,他失败过,受伤过,但他依旧成了一个很伟大的人。而且,我可以发誓,他可不是为了我们这些亲人而活的,他有自己的志向,他为自己活着。
  
  老人: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的父亲,是令人敬佩,还是令人同情。别计较我的措辞,医生。我现在懒得管别人怎么想我了。我知道你是个好心人,你把别人的痛苦当成自己的痛苦,为那些该死的战犯承担责任。这把年纪还能见到您这样善良的人,让我很高兴。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这该死的世界道歉了。
  
  唐纳德:没关系,我们可以探讨一下您的志向。就算以后我不能常常过来探望,我的朋友也会帮助您达成愿望。
  
  老人:我要我的亲人。
  
  唐纳德:这是神明都做不成的。
  
  老人:那我要战犯偿命。新闻上说他叫洛基。
  
  唐纳德:如果他不是罪魁祸首呢?我知道许多特工,他们被控制了心智,不受控地攻击他们的朋友。我们不能因此而责怪他们。
  
  老人:必须有人承担痛苦。承担我女儿的痛苦。
  
  唐纳德:恕我冒犯,如果您的女儿受到某种不可控的操控而伤害了别人,您会允许她被人审判吗?
  
  老人愤怒地撕碎了纸,对唐纳德怒目而视。他大声嚷嚷着,隔壁邻居都忍不住好奇地走上阳台,窥探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  
  “你在包庇他!”
  
  唐纳德平静地望着他,口型清晰地说出了一个词:“绝不。”
  
  老头像头牛似的粗声喘气,满脸涨得通红,脖子上青筋暴起,唐纳德担心他会不会突然激动得昏死过去。过了很久,他才抓起一块纸的碎片,草草写道:我恨你该死的正义感,你根本感受不到——
  
  还没等他写完,唐纳德就递给他一张卡片,复仇者联盟的标志下写着一串号码,他的字迹在卡片背面。
  
  唐纳德:我弟弟死在纽约,他永远离开了我。
  

  03.哭泣的孤儿
  
  唐纳德医生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孤儿院门口,就算是他,在三天没日没夜的奔波下,也忍不住气喘吁吁。孤儿院大门口,一个小孩像只树袋熊似的,执着地抱着自己的行李箱坐在地上,无论谁劝都不肯起来,只要一靠近他,他就开始嚎啕大哭。
  
  “小伙子,我不会强迫你的,我能过来跟你说两句话吗?”医生蹑手蹑脚地靠近他,但这小家伙看都不看他一眼,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,嗓子如同一早被送来这里时一样清亮,他哭得那么难过,就像盛满了全世界的悲伤。他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咒,让唐纳德浑身战栗,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但他依旧举步维艰地走过去,想给小男孩一个拥抱。
  
  男孩充满敌意地抬起头来,这回却欢快地“哇”地叫了一声,也止住了哭泣。他从行李箱上跳了起来,像只撒欢的小狗似的扑过来抱住医生的腿,蹭干净脸上的眼泪。唐纳德被他阴晴不定的情绪搞得不知所措,他以为宇宙各地的孩子们都对医生有着本能的恐惧。他温柔地摸摸男孩的头发,生怕又激怒了这个爱哭的孩子。
  
  “你是雷神!我在电视上见过你,我每天都看你!”小孩欢快地叫了起来,“你把爸爸妈妈接回来了吗?”
  
  唐纳德医生——索尔,一时语塞,只好把口罩摘下来,以本来面目面对小孩。他身材高大,模样俊美,夕阳照在他的金发上,给他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,整个人如同希望的化身般,倒映在小男孩清澈的眼珠里。‘天视台’给他做过几期节目,以免人们把这位仗义出手的神——他们好像不太喜欢“神”这个字眼,对他的官方称呼是“外星人”——也误认为侵略者。在复仇者们一致的沉默下,还没有别的凡人知道他和洛基的关系,但他面对这个小男孩时,强大的战神依旧免不了心虚起来。
  
  “你没带锤子,它叫‘妙尔尼尔’,对吧?”小男孩不理会他的沉默,自己跑回行李箱里翻找,拎出了一个锤子的毛绒玩具,硬塞进他手里,满怀期待地望着他。
  
  索尔叹了口气,以谈判的口吻蹲下问道:“你能保证乖乖住进去等你的父母吗?”
  
  “我能,”小孩毫不犹豫地说,在他心里,父母的归来已成定局,但他还是忍不住多嘴,“我爸叫鲍勃,鲍勃·布莱恩,我妈叫莎琳娜。我这儿有他们的照片。”
  
  “我会带他们回来的,”雷神有气无力地说,“但他们太勇敢了,亲爱的鲍勃和莎琳娜。我请求他们先帮我把坏蛋都赶出地球,再回来跟你团聚,他们让我来问你的主意。你同意吗?”他努力调动起自己的情绪,让小男孩觉得地球的存亡好像都掌握在自己手上。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瓜。
  
  “别担心我,”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索尔,用一种小大人儿的口吻,故作深沉地说,“我会住在这里等他们。你放心,我也不会和其他小孩儿炫耀,我知道他们是真的没了父母,而我不是,我不会伤他们的心。我会悄悄地来,悄悄地走。”
  
  索尔摸了摸他的头,看看天色便要告辞。
  
  “我送你进去吧。”
  
  小孩迷茫地抬头望着他:“你是不是不高兴了?我不该哭那么久,可我就是控制不住,我跟那些凡人没法沟通,他们硬说我爸妈都死了,我没办法,才会哭的。你要是不高兴,我把我的笑话大全也送给你。”
  
  索尔短促地笑了一下,听起来像是哭泣前的鼻音。
  
  “我没有,孩子,”他拍了拍男孩的肩膀,天边迅速漫上乌云,遮住悬在远山上的落日,银蛇似的闪电在其中酝酿发酵,小男孩连忙捂住耳朵,满怀期待地望着天空,索尔把毛绒锤子放回他手里,“你想玩一次打雷吗?”
  
  小孩疑惑地歪了歪头:“我没玩过。你小时候经常玩吗?”
  
  “我陪我弟弟玩过,我们俩有好多游戏,什么‘救命’啊,还有这个‘打雷’,”他煞有介事地叮嘱道,“等你一举起锤子,天空中就会开始打雷。你不用害怕,因为你是雷电的主人,他们在吟唱你的传奇故事。当你把它放下的时候,雷声自然就会停了。怎么样?等你准备好,咱们就开始。”
  
  小男孩兴奋不已地点了点头,蹦跳着拍起了手。索尔退开几步,注视着孤儿院门口的小孩。突然,男孩骄傲地扬起头来,就像他第一次拔起妙尔尼尔一样,轻狂、自豪、俯瞰众生。他欢呼着挥舞起玩具锤子,就在这时,黑压压的天空霍然亮如白昼,一道刺眼的闪电疾速流窜,如倾泻的瀑布般轰然击落,震耳欲聋的雷声随之响起。
  
  索尔消失在孤儿院前,迎着漫天的狂雷而去。他听见小孩咯咯地笑着,笑声盛满了整个世界的快乐。他知道,小孩一定还昂头望着他,望着天空,望着他已经逝去的父母的灵魂。当雷声消歇之际,空中没有雨滴落下,唯有神的一滴眼泪。
  

  04.顽固的罪犯
  
  洛基依旧和三天前刚被送进监狱时一样,戴着全套镣铐,直挺挺地站在牢房中间。旁边有床,他不躺;有椅子,他也不坐。他就像一棵树,被不合时宜的风吹到了这里,就顽固地生长起来。
  
  门把手无声地转动了一下,他的目光像盯着猎物的鹰,迅速挪到那上头去。索尔一眼就看出,他已经在监牢里待得厌倦透顶了,而他也对造访这里厌倦透顶了。
  
  “我不想打扰你的思过,但你是时候该给我个回答了。”索尔一边进门一边说,却对洛基视而不见。要不是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,你准以为他在跟另外的人说话。
  
  “你只是不想离开你心爱的凡人罢了,你浑身都是蝼蚁的气息,”洛基拖着讨人厌的长音说,“让我猜猜,你又去施舍了什么神明的礼物?可别把头生子交待在地球,你不想下次出现在纽约的人是奥丁吧?”
  
  “收起你那些龌龊的思想,我早就听厌了你的油嘴滑舌!”雷神咆哮道,他恨洛基还能轻而易举地激起他的仇恨和愤怒,“将你引渡回阿斯加德受审,这是我最后的兄弟情分。但你必须对地球做个解释,对那无辜死难的八十个人忏悔——”
  
  洛基看出他的厌恶,却像尝了甜头的小孩似的,不紧不慢地说:“你不必向我解释,我没想感谢你,索尔。”他摇摇晃晃地溜达着,故意把身上的锁链碰出脆响,像一只狡猾的狐狸,慢悠悠地靠近自己的猎物。
  
  “你始终执着于激怒我,洛基,但这并不能解释这次的滔天大罪。八十个人因你的疯狂枉死,你知道我不会原谅。”索尔猛地伸手抓住垂在他胸前的铁链,洛基被他拉得被迫踉跄着往前凑了几步,索尔晃了晃手里的锁链,让它吵吵闹闹地响个不停。他闭起眼睛听着,想起了今天在警察的遗孀家中看到的晴天娃娃。
  
  “可惜这样的滔天大罪每天都在发生,”这回换成洛基心烦意乱了,他试图让索尔停止这个愚蠢的动作,戴着手铐奋力挣扎,“你以为奥丁真是个仁君?你以为你深爱的地球真的纯洁、淳朴、不堪一击?你以为你真是我的救世主——”
  
  “我以为你真是我想象的那样!”索尔用力扯住绞在他脖子上的锁链,这让洛基暂时住了口,他急促地喘息,愤怒的气息喷在了洛基冷酷而棱角分明的脸上,“我给一条毒蛇穿上衣裳,用我的血去暖他,把他当做兄弟,把他放上神坛,把他当做我的信仰供奉;但他的血管里流着恨,他的心是冷的,他终究还是一条毒蛇!”
  
  洛基艰难地在他手下换了口气,依旧不肯放弃口舌之快:“我从来不是你的兄弟,收起你一厢情愿的幻想,别用它来可怜我!”
  
  “你是个冰霜巨人,你就想跟我说这个吗?”索尔嫌恶地丢开锁链,别过头去不肯看他,青筋在他颈侧汹涌地跳动,“我早就知道了,但这什么也没有改变——它改变不了我作为儿子,为我父亲失去右眼而仇恨约顿海姆;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弟弟。我知道你乖戾、敏感、多疑、野心勃勃,但你仍然是我弟弟,直到你犯下如此恶行……”
  
  “够了!”洛基忽然近乎失控地冲他大吼,似乎想阻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,但索尔并没有停下的意思。
  
  “直到我亲眼看到那八十个被你杀害的人,那些破碎的家庭……我终于明白——”
  
  “你终于肯恨我了?”洛基像是突然泄了气,歇斯底里地抢先说出他即将说出的话,他总是如此骄傲,宁愿抢先一步掉入宇宙,也不肯面对被抛弃的耻辱,“我何德何能,终于得到了伟大的雷神的恨!恨我吧,我不稀罕你那轻飘飘的爱,把我当作你的仇敌,用你的余生向我复仇——”
  
  索尔却坐在牢房里的床上,颓废地摇了摇头。他的眼中已经没了快活的神采,而只有悲凉绝望的、金属般的光芒。
  
  “我终于明白,我来到这里,就是对那八十条生命的亵渎;我见到你,我带你回家,我便心生喜悦,就是对他们家人的痛苦的不敬;你不肯说权杖的来路,我便认定你是他人的傀儡,逼你供认同谋,甚至希望你——诡计之神,能编出几个谎言,说这场战争非你所愿,你也不过是被心灵宝石控制精神,一时糊涂,而这是对你的轻视。我终于明白,只要我还爱你一日,我就是你唯一的共犯,我与你同罪。洛基,我曾向你发誓兄弟同心、同甘共苦,你不先饮过的美酒,我绝不独享;我不先经历的苦难,绝不让你先尝。这誓言直到你的审判结束,依旧有效。这场审判不是给你的,而是给我的。”
  
  洛基的情绪安定下来,安静地听完了这番话,仰起头来嗤笑了一声。
  
  “苦难?不,你不知道什么是苦难,”他眯起眼睛,窗外夜色浓稠,一丝星光也无,似乎永远等不到明天的太阳,“你手无寸铁,被毁灭者打得奄奄一息时,我们都以为那就叫苦难,但那不过只是回味苦涩的蜜糖。奥丁——”
  
  “他把你当做儿子,”索尔不由分说地打断道,“我们听说你的踪迹,他就立刻动用所有暗物质送我来到这里,嘱咐我要把你活着带回家。无论你多么怨恨他,你必须承认,你在阿斯加德绝不是什么异族的质子,我们爱你,我们把你当做亲人。你忘了吗?你是母亲最疼爱的小儿子,我是总被父王教训的大儿子,你说你才不想跟我对换——”
  
  “我知道,”洛基轻声说,“我早就知道。但我仍嫌我知道得太晚了。太晚了。”
  
  恐惧的阴云漫上了索尔的内心,他明白他就快要接近真相了。他屏住呼吸,就像接近孤儿院门前痛苦的小孩似的,小心翼翼地说:“一切都不晚。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,是我无法想象的痛苦,但那都已经过去了。我用性命保证你是安全的,你受到整个阿斯加德的庇护。你不必回忆那些痛苦,只要给我一个名字就行。弟弟,你会发现我做心理医生也挺不错的。我做了三天,还没有一次失手呢。”
  
  “你还是适合抡你的锤子。”洛基依然没有放弃嘲讽他,只是这次语气温和了点儿。这让索尔满怀希望。
  
  “你还记得我们那些游戏吗?”
  
  洛基没有回答他,他再次伸出手去,只是这次他没去拽手铐上的锁,而是握住了洛基的手。它们那样冰凉,在他手里微微颤抖。洛基闭上眼睛,任他握着,仿佛精神游离一般,如在梦中,轻声吐出一个名字:
  
  “灭霸。”
  
  索尔立刻精神振奋,一把把他拉到怀里,两人一起坐在床边。他顾不得什么操之过急,立刻追问他想得到的答案:“是灭霸强迫你入侵地球的对吗?他威胁了你,折磨了你,说不准还用权杖控制了你!我早该想到,你怎么会做这种事,这些账不该记在你头上……”他越说越激动,全然没有察觉到洛基的神情渐渐阴冷下去,太阳仿佛短暂地照耀过他的脸、他的心,此时却又陷入了漫漫长夜。
  
  “你得说出来!”索尔大手一挥,做了决定,“明天一早,我陪你对地球说话。不必担心,没有来声讨的人山人海,没有审判席,只有一台你看不见它在哪儿的微型摄像机。只有我们俩,我陪着你,你只要把这些话再说一遍——”
  
  “我没说过别的什么,”洛基猛地从他怀里挣开,站在床边,冷漠地望着别处,“那只是你的幻想罢了——什么折磨、威胁和控制,统统都是你的幻想。你一如既往,用我来满足你的幻想,让我做你英雄路上的一束鲜花。我竟会以为你那愚蠢、自大的头脑醒悟了——笑话!没人能命令我,我只做我想做的事,即便与魔鬼交易,我也不会落了下风。如果没有你,这一切只会更加顺利。而你现在,要我为我本就想做的事,向一群低贱的蝼蚁忏悔?你自甘堕落,我可不会紧随其后,那些所谓兄弟的誓言,最好留着慰藉你战后无聊的时光。”
  
  索尔困惑而愤怒地盯着他,似乎想找出他喜怒无常的缘由。
  
  “洛基,”他说,声音既不温柔也不凶狠,只是在平静地讲述一句真话,“我必须要你这么做。如果你认为这是恳求,我不会否认。我要你——我求你,暂时收起你的乖戾,面对这一切,面对这些逝去的生命,给他们一个公道,给你自己一个公道。如果你心中尚存善念,如果你知道我这三天都看到了什么……我看到警察的遗属怀抱幼子,站在门前送我离开;我看到丧女的老父双耳失聪,依旧愿意宽恕他的仇人;我看到失祜的孤儿站在孤儿院门口,等他的父母来接他回家……”他战栗着,毫不掩饰眼中的泪光,“我欺骗了他们每个人,却无法让他们得到真正的安宁。只有你能做到,而我只要求你说出真相。”
  
  洛基垂眸望着他,抬手为他拭去泪水。
  
  “你和你的父亲已经替谎言之神说完了谎,”他怜悯地说,“而我只有真相能给你。如果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,正义的化身坐在我面前,为我不肯配合他的谎话而流泪,为他包庇我、宽恕我的私心而忏悔,你会明白我有多么快乐。”
  
  “你现在就在说谎,”索尔仍不死心,握紧了他搭在自己脸上的手指,“你到底想要什么?你想摆脱我,还是想报复我?你究竟怎样才肯说出真相?”
  
  洛基喟叹着,用另一只手勾起他的金发:“除非太阳西升东落,除非神域天崩地裂,除非拧断我的喉咙。”
  
  索尔甩开了他的手,毅然离开了牢房,将邪神和他肆无忌惮的狂笑一同锁在屋内。此后的两年,除了将洛基押送回阿斯加德,他们再没见过。
  

  05.神明的忏悔
  
  复仇者大厦内鸦雀无声,不知是谁率先打破了沉默:“你不必去,人们会把怨恨发泄在你身上。”
  
  “少数人,”托尼纠正道,他总爱和队长持截然不同的观点,“大多数人没有感同身受那种痛苦,他们只会看到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保护者。你们大伙儿在担心什么?索尔被石子儿和鞋底砸死吗?”
  
  “我不在乎这些,”神明坦诚地说,“我只想道个歉,为我说过的谎,为洛基犯下的罪。战争不能不明不白,总要有人出来承担。”
  
  “不用介意,地球的战争通常都不明不白。”娜塔莎补充道。
  
  索尔最终还是走上了时代广场。他没有采用录播视频的建议,他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他本人站在那里;他也没有选择记者发布会,因为他不想对记者们说这些话。他自己选了个人最多的地方,站在鳞次栉比的大楼中间,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,他头顶的直升机和LED屏幕迅速地把影像投射到整个地球。
  
  “我是索尔·奥丁森,阿斯加德的雷霆之神,我来为纽约大战忏悔,”他说,身边很快聚集起一群看热闹的人们,有人认出了他,拿出各式各样的设备来给他拍照,他不舒服地举起手挡了挡镜头,“这不是什么有趣的事,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在纽约大战后,还有这种愉快的心情。”
  
  一些人放下了相机。索尔继续说:“纽约大战结束了三天,地球失去了八十个子女。我为此而难过,但那远远比不过遇难者和他们亲属的痛苦。在过去的三天,我找到了这八十人的遗属,尽我和我的同伴之所能,给他们提供帮助。我隐瞒了我的身份,并非出于别的原因,而是因为我羞于以索尔·奥丁森之名面对他们。”
  
  他深吸了一口气,在人们开始为英雄鼓掌之前说:“宇宙之中,唯有两人享有奥丁森的姓氏——我,和我的弟弟,纽约大战的战犯洛基。”
  
  人群霎时间归于寂静。他为这哀悼似的静默而难受,但他依旧说了下去:“我的弟弟误入歧途,他将受到阿斯加德的惩罚。我明白你们的愤怒,你们认为这对那八十人不公。因此我来到这里,请求你们聆听我的忏悔。
  
  “我这一生未曾向任何人忏悔过,但我今天为我弟弟的罪行,请求你们的原谅,因我曾发誓与他荣辱与共,他不先饮过的美酒,我绝不独享;我不先经历的苦难,绝不让他先尝。我爱这个星球,尽管它不是我的母星;但我也爱我的兄弟,无论我如何拼命遮掩它,这种爱依旧和对地球的爱一样,在我心中根深蒂固。”
  
  索尔在人群之中瞥见了一双怨毒的目光,他很惊讶怎么只有一个人这样望着他。他顺着目光望去,看到了警察的遗孀。他从广场中央走过去,人们默默地、敬畏地为他让开一条路,让他走向那位怀抱孩子的女士,向她低下神明高傲的头颅,就像他当初抱起她的孩子,捏着橡皮鸭子,向它道歉时一样。
  
  “如果我不能代我的兄弟求得您的原谅,就让我代他承受您的怨恨。”
  
  女人在他脸上啐了口痰。人群瞬间被点燃了,他们嘶吼起来,正当索尔准备承担更多怒火时,他发现那些声音都在声讨那个女人。他手足无措起来,在他设想的种种场景中,唯独没有这样怪诞的一种。他们干吗要无端地谴责这个无辜的女人呢?她该被同情,该被帮助,而他才是那个该被辱骂的罪犯啊!
  
  “停下!”他吼道,人群中的噪音小了很多,但依旧嗡嗡地回响不绝。女人已经抱着孩子逃离了人们的指责,他惶恐而焦灼,生怕那八十个人的遗属就这样从他面前逃离。
  
  “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,我请求他们接受我的歉意……”掌声经久不息地包围着他,几乎盖过了他的声音,他头一次在地球感到绝望,却依旧声嘶力竭地念着那些名字,“鲍勃和莎琳娜·布莱恩的儿子,我请求你的原谅……”
  
  “好样的!”人群开始呐喊,欢呼,仿佛在过什么荒诞的节日。
  
  “杰克·阿曼先生,我请求你的原谅……”
  
  “复仇者集结!”人潮的呼声越来越高,他们迫不及待地终结这场战争,迫不及待地歌颂这位异乡的英雄,他拯救了七十亿人,而仅仅漏了八十个人,这算得了什么呢?
  
  “苏珊·史密夫女士,我请求你的原谅……”
  
  罪孽依旧是战犯的,光荣属于英雄。神明的声音在欢腾的时代广场中终结,无线电中传来神盾局对这次危机处理的嘉奖。
  
  不知什么时候,索尔念完了最后一个名字,人们只看到他举起神锤,破空而去,掌声回荡在广场上空,一路送他离开。
  

  06.故事的终局
  
  真正的结局,往往被埋藏在故事完结之后的几多岁月。
  
  很久之后,索尔才知道原来黑暗世界的太阳西升东落,阿斯加德亦会化作崩裂的烈焰。那时,他终于听到了他不再渴望的忏悔与真相。
  
  那时,他终于明白了洛基的缄默,与人群的欢呼,他终于不再是那个站在人群中忏悔的神明;终于,纽约大战已经彻底被爆炸般的信息挤走,只剩下一张布莱恩家的全家福留在他身边,作为世界对这八十个人最后的铭记。
  
  那时,他原以为这便是故事的终局,洛基已经如约向他吐露了两次真言,而最后一个预言永远不会出现。
  
  “除非太阳西升东落,除非神域天崩地裂,除非拧断我的喉咙……”
  
  【全文完】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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